凌樱传_第四十四章:暗影试笔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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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四十四章:暗影试笔 (第2/2页)

雨终於停。天未明,城里开始有J叫,像有人在黑纸上划第一道白。柳烟回到门下报告:「‘止’字已遍;城鼓正;三家店约挂满,巷子里灯火未灭。」程知客也回,「联行看火不着,倒先来喝了三碗粥。明早他们若还想挑,就得挑自己刚喝过的那碗。」

    凌樱把盟印按在门额的一角,低声道:「守到天亮。」

    天亮了,落在关中城的是一场细白的光。清洁门前自发排了一条新队——剃发者、洗衣者、喝汤者、送柴者、提水者,各在其序,不再相挤。门外石阶上多了几张被雨水打Sh的木牌,原刻「徙」,今添「止」,下署四小字:先清後行。不知谁拿了红线,把四字系在门柱上,像一道福。

    最先来的是士子。他们把「法门四则」抄成小卷,请魏县尊与凌樱「共押」。魏县尊笑,拿自己的官印重重一盖;凌樱亦把盟印轻轻一按。小卷一张张分去市井与乡里,成了茶肆与庙口里第一桩谈资。第二个来的是一位面sEY沉的中年人,自称联行副帐。程知客在一旁陪笑,说是来「合约」。副帐瞄一眼门下的人气与墙上贴着「不争店约」的老字号,皮笑r0U不笑:「我们也挂一面,借程爷的吉言。」程知客把牌交给他,指尖微冷:「挂上就算你认。」

    至於暗影司——他们不见了。或者说,换了衣裳立在人丛里,既不破,亦不助。试笔不止一夜,下一笔往往更深、更冷,甚至会写进「法条」里。

    辰末时分,那位霜衣人又到了榆影後院。他放下雨笠,拂了一把檐下的水:「第一试,你用约破了令,用人破了势。」他把一卷细字青笺推到案上,「第二试,不在夜,在日——联行将以商律奏告法门妨利,请上府废约。朝里会有人附议,说你盟印越权,说魏县尊乱政。」霜衣人抬眼看凌樱,「此笔,直写到你说要去开的法之门。」

    苏青荷指尖一紧:「来得真快。」霜衣人笑了笑,「江湖刀快,朝堂笔更快。」他把青笺末尾两行点出,字如刀痕:

    「不争权,争理;不争位,争法。」

    「你若只会以印压人,今朝便败。你要拿得出理与法,让上府找不到下笔处。」

    凌樱沉默了片刻,忽抬眼:「理不空来,要有例。法不无根,要有文。我们先做两件事:其一,把昨夜四则落成城例,请县衙、义仓、店约三方共签;其二,对外开示棚,把救济与清洁之序与簿全贴出来,要让人看得见。」

    魏县尊一拍案:「好!有簿就有人说话,有序就有人排队!」程知客笑得眯了眼:「我再去请城外三乡的里正来做见证,让这不是城里自说自话。」柳烟挑眉:「那商律呢?」霜衣人道:「我会送来一卷过去两年联行在此道擅改行例、联狼盟私取保护银的账。你们用白虎之直,在法上打一条正路。」

    凌樱把盟印反覆一转,忽地笑了:「我以为,‘不争’会让人以为我们只会让;如今才知,不争是要把每一笔写准。」他把印收回怀里,「今晚,我去看门内的最难的一件事。」

    「哪件?」苏青荷问。

    「刀案。」凌樱看向清洁门外的石阶,那里坐着一个裹粗布的高汉,袖口映着一点血。高汉抬头,眼神像一把被泥封住的刀,「我在门外打了人。」他低声道,「因为他骂我媳妇是香病。」他看向门额,「我该不该入?」

    门边的风忽然暗了一寸。这不是暗影司的笔,却是城里最难的一笔:**「法先於刀」**与活生生的愧与怒,该怎样合?

    魏县尊与程知客同时看向凌樱。柳烟轻轻咬住唇,苏青荷的手已不自觉握住剑,却没有拔。

    凌樱走下石阶,坐在高汉对面,平声道:「把话从头说一遍。」高汉说了,话不多,却把那一瞬间的火与忍都交代清楚。凌樱听完,只道:「先进门,先洗。」高汉一怔,「我打了人——」凌樱点头:「**先救命,再论罪。**你若今夜被挡在门外,明夜你媳妇就会多一口喘不上来的气;待明日,你来衙门受杖,我陪你去。」他抬眼,对周围的人举起盟印,「法先於刀,不是不罚刀,是不让刀,阻了法。」

    一句话落地,汤棚里人声渐起,却不再乱。魏县尊沉声:「书吏何在?记名、记簿。待人救完,明日行杖。」程知客在旁笑:「杖,行在城隅,不在人前。你挨一杖,是守约;他道歉一句,是守城。」高汉红了眼,重重点头。

    霜衣人看了很久,终於低声笑了一下:「笔,写准了。」他将袖中玉佩用指背一弹,玉佩上那一道青线像水波轻漾,「关中之局,已入法门。下一城,会有人拿朝令压你们的城例。」他向凌樱拱手,「准备好写第三笔。」

    他转身入雨。雨丝更细,像宣纸上那层看不见的胶——不擅画的人以为它碍墨,擅画的人知道,它是为了让每一笔更清。

    凌樱把印背在掌心,回望清洁门。门内汤仍热,门外的人眼里那点慌散了大半——不争的四句,在一夜里落成了活字。柳烟把一碗汤塞在他手里,笑:「你自己也喝一口。」苏青荷站在他侧,像一柄既直且温的剑。魏县尊远远看着,像是一个终於把「官」二字放回心口的男人。程知客在角落,手里的笛子敲了敲门槛:「明日贴榜,城例出。」

    夜又深了一寸,关城却亮了一分。远处云层的青线极淡极淡地现了一刹那,像在纸背下照出一条隐线——不追,自来;不抢,自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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