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-数据深渊 (第1/1页)

    清晨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间渗了进来，投在墙面上，划出一条微亮的金光。

    闹钟在刚才响起，她第一时间迅速伸手将它按掉，免得吵醒身旁还在沉睡的孩子与丈夫。

    厨房里传来水壶的嘶嘶声，不成套的碗盘整齐的放在橱柜里，水槽还留着昨晚没洗乾净的餐具。她把最後一片吐司放进烤箱，顺手擦掉桌上的面包屑，检查书包里有没有遗漏的功课，然後才慢慢动手，把碗盘在清晨的水声里一一冲刷。

    孩子通常会在七点十五分准时起床。七岁的孩子在这年纪总带着点倔强。但也保留着些许黏人天X，她喜欢在夜里替孩子盖被子的感觉，那种安稳的呼x1声，像一种被允诺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所以当她不愿起床，翻身、缩回被窝，嘴里含糊抗议时。她总是温柔地将窗帘拉开，让晨光落在床铺上，在轻声的威胁在不起床，大野狼就要把她吃掉，孩子就会眯起眼睛、半梦半醒地爬起来，再给妈咪一个拥抱。

    等丈夫带着孩子出门後，她习惯安静地擦拭餐桌，把杯子一个个倒扣在餐垫上，静候水珠乾涸。她甚至会去注意冰箱磁铁的位置，孩子画的涂鸦该贴在正中间，丈夫留下的纸条要稍微偏左上一点。这些微小的秩序让她感觉自己仍在掌控生活。若有人打破，她会感到不安，甚至心慌。

    因为她知道，有些东西，一旦失序，就再也无法恢复了。

    她因此变得谨慎，对外界保持冷淡。朋友不多，邻居也只维持礼貌的问候。这样的生活或许单调，但她会刻意保持稳定的节奏感，因为只有这样，日子才像是被她牢牢握在手里，不会再度崩塌。

    这种敏感，没有人知道来源。她不曾对孩子的爸提过，也不曾在家人面前流露。外人只会觉得她有点过於在意细节，但她明白，自己这种「对家的渴望」，是从小就埋藏在心底的。

    她的童年几乎空白。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——某个夜晚，火光吞没整片天地，她在浓烟里挣扎，耳边充斥着尖叫声与兴奋的吼叫，还有碎裂的木梁倒塌的声响。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，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崩塌。

    或许就是因为这样，她总是异常珍惜现在所拥有的。哪怕只是洗一只碗，晒一床被子，她也会用尽心力地完成。她曾经没有家，她现在只想牢牢抓住这种安稳。

    然而，生活的缝隙总会有意外渗入。

    昨晚。

    她在孩子入睡後，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浏览。

    论坛、FB、YT、粉丝群组，不是为了寻找什麽，只是这已经成了她每天的固定公事。她习惯在那些匿名的言语里，看见人Xch11u0的样子。有人发牢SaO，有人寻求认同，有人恶意攻击，也有人阿谀奉承，无论真假，她都只是静静，像旁观者一样。

    直到那则直播弹了出来。

    画面在狭小的视角里，椅子移动的残影、手机晃动的光线、与拉长的影子。昏暗的灯光下，一个人影猛的出现，又突然消失。

    接着逃脱、狂奔、追逐、跌倒、被拖行、面具掉落。

    她的呼x1瞬间停住，颤抖着手，把直播暂停。萤幕凝固在一张面具的特写。光影之下，掉落的那张面具裂开了一道口子，裂痕像是笑，却又像伤口。她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，节奏快得异常，像是在b自己冷静。

    「不是真的，是巧合……」她低声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可下一秒，她的眼角瞥见聊天室的内容。

    【这不是那个很红的都市传说吗？】

    【有人听过童谣版吗？】

    【这游戏超赞，下次我也想试】

    她的呼x1卡在喉咙。聊天室的语气，就像十五年前她们在地下室里一样——孩子们总是天真地觉得，那是某种「考验」与「勇气」的游戏，却没有人知道背後潜藏的代价。

    胃部一阵翻涌，她几乎要冲去洗手间，可是双腿却像被钉Si在地板上。萤幕前的她，一动不动，眼睛被迫盯着那熟悉到令人作恶的细节。

    心脏猛然一缩，她下意识握紧滑鼠。脑海中的画面断断续续，那动作、那节奏、甚至那种「以规则綑绑他人」的方式，伴随着低沉的哼唱，像是某种童谣的残影。她听不清，但过程却让她头皮发麻。

    她的脑海里闪过片段。

    cHa0Sh的木头与发霉的味道，刺鼻得让人窒息。

    一群孩子围着粗糙的纸面具，在黑暗里唱着童谣。

    规则被喊出来，输的人要接受惩罚。

    她看见自己，也在其中。

    那张面具紧贴着模糊的脸庞，呼x1时带着cHa0Sh的气味。她记得自己想过要拒绝，但在那个当下，没有谁能违抗。最後，火焰失控，尖叫声此起彼落。

    她猛然关上笔电，双手颤抖。

    客厅的灯还亮着，孩子已然睡着，丈夫在客厅玩着SWITCH。那样的画面让她短暂安定，但只要脑中一浮现直播里的面具，她的胃部就再次cH0U搐。

    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。

    她以为十五年足够把一切埋葬。

    但那个「假面游戏」回来了。

    她开始怀疑，这不是巧合。有人知道过去。有人在刻意重现。

    凌晨三点，她终於打开注册页面。

    滑鼠游标在「新帐号」上停留许久，她的手却没有立刻按下。因为她知道，这一键按下去，意味着她将不再只是旁观者。

    帐号名称一开始输入了好几个组合，她删掉、再重打，再删掉。最後，停留在一行字：

    【镜像真实】

    萤幕里，字T笔直冷y，像是一面镜子。

    她盯着这名字，心脏跳动得不规则，却按下了确认键。

    一切就此开始。

    帐号建立的那一刻，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颤抖。像是回到那个火光冲天的夜里，她拼命往外跑，身後有童谣声、尖叫声，还有孩子的哭声。

    「镜像真实」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出口。

    大家开始匿名发出讯息。讨论串的留言像石子投入黑暗水面，掀不起太大波澜，但总会有人回覆。有些是恶意嘲笑、有些则半信半疑，也有些人认真的分析。但她知道，这样就够了。真相会从缝隙里渗透出来。

    从那天起，她开始进入不同的论坛、社群，搜寻与那段直播相关的线索。

    大部分留言都流於表面，有人笑称是恶作剧，有人说只是网红作戏，甚至有人认为是行销手段。她冷静筛选，把可能的线索一一记录下来，像拼凑碎片。

    偶尔，她会在萤幕前陷入恍惚。文字和画面交叠成过去的幻影。

    她甚至听见一种声音——那声音不是来自喇叭，而像直接在耳边低语。

    几天後，「真实镜像」帐号终於收到第一封私信。

    讯息极其简短，没有任何问候或前言，只是一句话：

    ──「你看见了吧？」

    她全身血Ye瞬间沸腾。她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怀疑，帐号也是匿名建立，不可能被追踪。可是那陌生的字句，却像有人隔着萤幕，清楚看穿她的表情。

    她强迫自己深呼x1，试着镇定，打开对话视窗，想要追查对方的来源。

    然而讯息的最後，又浮现一句话，像是蓄意在最残忍的时刻击碎她的心防：

    ──「乔安娜，游戏开始了。」

    萤幕的光映照在她脸上，她一动也不能动。

    冰冷的数据深渊底部，一只来自过去焦土的手，终於穿透了时光的屏障，准确地、SiSi地，扼住她的咽喉。面具之下，游戏再次启动。

    而这一次，她的名字，已深深地刻在了赌盘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