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山毛榉下你举目》_Prelude(1)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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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Prelude(1) (第1/1页)

    ——就明白这座城是你手所造的。

    三个月前,郭岭在毛山的一处房舍外醒来,茫然四顾,其後数天都是如此。

    当时,敬虔追随他的只有这一句话,在他耳际、闭眼後全然的黑幕上。深夜山中岑寂至极,皮肤摩挲过棉被的哗啦声可以壮如奔流,这句话如共枕的伴侣挂在他天花板上,彷佛真的有一双来自虚无的邃眼在谛视他。

    没想要图谋什麽,却也没打算冷落他。

    最初,郭岭以为走得够远,就能摆脱掉那道声音,毛山确实也大得足够他漫游,但他却轻忽了山相的复杂度。

    往山下走,进了春季的密林,没和大T型的r0U食动物狭路相逢是最小的确幸,细致微小的昆虫才是真正恼人,他带了毛巾和乾粮,发现紮营和生火都难不倒自己,却有几天,得耗上半小时清除埋入皮肤里的虫子。

    有些认为是难题的状况迎刃而解,但在觉得不成问题的情况上栽了跟头。

    後来的某天,郭岭离开那一带生机B0发、四足走兽潜行的阔叶林,又一次,被熟悉的小虫缠得密密麻麻。

    傍晚的池畔,在数到第三十二只时,记忆深处,虫子的名字悄悄探头,好似把牠们拔出肌肤的过程。

    是扁蝨。

    他为了躲避蚊子攻势,选择走在yAn光遍洒的木栈道上,却换来虻的围剿,於是又钻回树伞底下,不时穿行过布满鹿蹄印的小道,那些八角怪就是在这时逮住良机,把他当作温饱的暖床了。

    正是见树成林的季候,动植物都复苏,携有繁衍的讯号。

    郭岭依然会忽然停下来,忘记身处何方,但至少记忆与日俱增,黑暗里g着他的手指前进。

    并非待在林间记忆就能一点点回来,必须藉由实际接触,像被扁蝨咬,树皮刮肤流出血,失眠的日子里试探蚁群,结果被蚁酸熏得瞬时清醒。

    他也不再视那道声音为威胁,在毛山,逢人大多是过客、牧民,和他没有多少感情基础,那道声成了唯一的陪伴。

    半个月过去,那时他接下了电视台的节目录制邀约,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职业,连着几日埋头苦g,做了几篮的木饰品。

    一早到山脚游荡,遇见一位认识他的人,着橘衣,T格JiNg实,两眼狭长,牙齿白如他每天都能望见的毛山积雪。

    人们称他古大哥。

    因为他,郭岭终於领略到这世界有多矛盾,他能凭机运向植被与兽索取记忆,同样是人,却只像一根挺立的问号在他身边徘徊,他获取不了任何对话之外的资讯。

    「大哥。」夜晚火堆前,郭岭第四次这麽唤他。

    古大哥烤着棉花糖,看都不看他一眼:「哎??你真的太伤我的心了。」

    郭岭:「?」

    同一天,郭岭给他铺好了床,乾草与花做成的香包压入枕下,助眠用,久久等不到人进来,他出去,在两树之间的吊床前找见他。

    他是想上去睡吗?郭岭推测,便在他斜後方出声。

    「大哥,你站到床底下,然後把床翻过来,脚像这样卡——」

    古大哥慢慢扭头,实在太暗,郭岭读不见他眼里情绪,遑论他瘪起的唇。

    是被盯得发毛了,索X站到吊床下方要亲自示范,忽地肩膀下沉,古大哥拗他过去,赐以拳头钻脑之刑:「你今天怎麽大哥大哥地叫啊!我们竟然生疏到这种境界了吗!」

    那晚,郭岭莫名听了一整晚古大哥的哭诉。

    总归是在山下被老婆骂了,上山找忘年至交求慰藉,未料被二度重伤。

    恐怕是第一次,郭岭感到某种和抱歉有关的情绪;和古大哥认识多年的郭岭,能在一见面时就看出古大哥跑来的原因,也许更风趣,健谈,他顿悟,自己占据的不仅是这个人的身躯,更是一个身份,无数与他人共构的情,并且,还是郭岭这个人的一截人生,而他目前望不着尽头。

    太可怕了。

    他感觉近乎窒息。

    也因如此,那一晚他和自己约定,要有意识地活得更投入,到底才不愧被自己占用身躯的这个人??说不准,郭岭其实是这个世界的自己,碍於无法验证,只能先假定是他者。

    柴火劈啪响,古大哥独自乾完一整瓶黑刺李酒。

    郭岭捏着钢杯,站去开阔处。

    在接续几天的凝视下,向来远观而无感的绒子寨,那一座「城」,他首度对它产生去看一看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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