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二｜毛（3） (第1/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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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常楝理所当然地缺席了市集。

    月亮明润，映出她心绪晦然。一天又将结束，明天呢？

    她尝试在淋浴时净空脑袋，可越是想拦截强盗般闯入屋的思路，人就越疲倦。疑问的积累不见上限，消化永远b增加的速度慢；眼下她才醒悟，今日种种，实在超出负荷了。

    回到客厅，电视机旁放着早上收到的包裹，拆了，是多一桩心事，她颠来倒去，美工刀划开黏胶，到底没拿出来。

    夜更深了。

    常楝打开电视，发现纪录毛山的节目在重播。

    没了阿蔺在旁，眼前毛山的景、絮絮旁白，都以更清晰的形态被她接收。随镜头倏忽上腾，一下子越过平野和翠绿的茂林，房舍少了，树木约定好似地cH0U高，下一刻，镜头对上一棵尤其壮伟的树，她瞬时认出是梦里的老山毛榉。

    唯一的不同是当镜头抬升後，框进了不远外的一座长型木屋，那片林子似乎就它一间，显出几分空寂。

    常楝爬向电视，镜头却弧形上仰，没有持续朝房舍推进，浓叶几乎掩去了房T，她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的徒劳，默默归位，把抱枕揣得更紧。

    ——硿、碰。

    是门被叩响，几乎盖过旁白声。

    木门要发出这麽大的声不容易。

    她倦，不太想移动，很慢地起身，在阶梯前停下问：「谁啊？」回头看了眼挂钟，十点多了，对绒子寨的居民而言不早了。

    「是我，郭岭。」

    听见来人，常楝心里那份踟蹰并没有消退。

    电视机还开着，播着相同的节目，一切都和中午很像。

    可能是她应得太慢，也没再出声，郭岭又一次唤，另外补充：「打扰到你了吗？」

    常楝轻叹，抱着抱枕去开门。

    的确是郭岭，却不知为何呼x1略重地喘着，直到常楝的目光去到他脖子上，他也刚好抬起头，街灯和月光一打下，什麽都清楚了。

    是汗水，轻巧地浮在额头和人中，以及??肩颈，她视线就从那里，下落半截到他手肘。

    「你用跑的来？什麽事情这麽急？」

    郭岭抿了下唇，正视她，眼神有点绷，好像是忐忑：「白天我??不是故意避而不谈的。」他换了口气，这会儿手挪开墙面，站直了身T，「我只是有点??还没，整理好自己。」

    早在前半段，常楝就反应过来他所指的事，没有立刻打断，是因这份情感不完全属於她。

    怎麽做是最好的？她想。

    有这种事吗？所谓的两全其美。

    她不答，郭岭一些准备好的话也生生地顿在喉头，出不来。

    「所以你现在是要拒绝我，还是，」常楝望住他，他的神情并不明朗，像没跟上她的节奏，她却因此笑了，「郭哥，你有其他想说的？」

    「我??」

    常楝注视着他。

    她发现，和初始那眼一样，郭岭又在犹豫了；她是心知肚明犹豫的根源，那麽他，或许是那场不在她记忆里的告白。若时间恰好在他上山前，下山後无预警地遇上，不怪他会那样。

    但，这是否表示郭岭一直记得告白的事，还是看到人後，才想起自己压根儿忘记要给回覆——心虚了？

    「看来我让你为难了。」无论哪一种，对当前的常楝来说都於事无补。她故作一叹，抬手制止张口yu言的郭岭，「我没有勉强过你吧？我记得应该没有，可现在慌张的却是你，为什麽？」

    为何呢？常楝没有想全这句话能蕴藏的意义，只是感觉能这麽说。

    她垂下眼，转而问：「市集结束了？你收完才过来的吗？」

    短暂的安静。

    她站得乏了，转转脚踝，期间视线都对着旁边，野草在摇，家畜大都入睡，半点声也发不出，她被一阵稍有力的风提点，徐徐地带回注意力。

    昂眸了，郭岭也收整好表情，仅余淡淡的思考痕迹。

    两人都在等对方说话。

    常楝自认耐心低落，若有所思地点了个头：「能不能先当没这一回事？我看你原本也是这麽想的吧，否则怎麽会主动邀我去毛山？还是?是爷爷吗？他拜托你了，因为我和他从没一起上山过。」

    郭岭愣愣然，倒生出几分困惑：「你这些话讲着??」

    常楝不明白他的困惑从何而来，又一次，因他的表情总不在自己意料之内而想笑。她有努力克制，笑意到嘴角就收住了。

    「白天的邀请还算数吗？」她声音很轻。

    郭岭静看着她。

    常楝抬了抬眉，仍是低声道：「我希望还算数。」

    「算数的，到时我会开车。」郭岭接着她的尾音说。

    常楝嗯了声，默了寸会，给他一个浅笑：「那就先这样吧，」话将完未完，踌躇片刻又说，「我想休息了。」

    郭岭便不好再说什麽，简单道别，看着她将门带上。

    他又独自站了好一阵子，原已消逝的思考神态渐渐回到他脸上。

    想的当然是同一件事：一年一度的夏季市集，是多数绒子寨的居民睡得最晚的一夜，也是长在这座城的人都熟悉的一夜，然而，常楝刚才是怎麽起头的——

    市集结束了？

    那口吻，彷佛真的不知道结束的时间。

    郭岭退後半步，刚好是街灯的圈地。

    他不可止地回想和她之间的寥寥对话，本就邃墨的眼又黯下一阶，光也照不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