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：问心镜林 (第1/1页)

    外门广场。

    广场周围殿宇林立，若隐若现的脉纹相互g连，远望之下，彷佛整个建筑群本身便是一座巨阵。

    外门弟子们依旧身着统一灰白道袍，素净无华，唯袖口绣有一缕淡青云纹。腰间布带系剑，脚下草鞋早已沾满山露。乍一看朴素无奇，唯有风过衣角之际，那若隐若现的纹理如水波DaNYAn，映照众人心境未定的痕迹。

    弟子们多将黑发以布带随意束於脑後，额前仍垂下几缕发丝，随风拂动，显得青涩稚nEnG。

    陈知衡，也立於其间。

    他身形清瘦，带着病容，却眉目清秀，鼻梁挺拔，唇角略显清冷。因右眼弱视，他单凭左眼难以看清前方高台上的数十位外门长老。然而，他心中明白，那之中必有一人，便是他的师父与恩人。

    这些外门长老皆有半步化象的修为，甚至有人已步入化象初境。化象，若放在天道未崩的旧时代，等同元婴、化神。

    今日，正是问心试炼之时。

    清晨众弟子於定心堂修习吐纳——朝和清息功後，便在广场集结，整备出发前往问心镜林。

    玄曦宗以「问心」为宗旨，门中弟子皆需不断以试炼审己之心。问心虽险，却亦为捷径。成则心境突破、修为JiNg进；败则道心崩毁，修为尽废，甚至走火入魔、当场陨落。

    问心，便是问己心，定己道，守三观，明底线。面对自身过去与现在的对错，承认、审视、接纳。无论昔日贫贱抑或今朝荣华，皆是「我」。最终须立下自身之道——路各不同，道各在心。

    而镜林之试，亦会随弟子之经历、修为、X情不同，而幻化各异之景。许多人闭关数十年难以悟通的心劫，或许只需镜林一遭，便能迎刃而解。

    踏——踏——踏。

    一名青年缓步从高台後的殿落走下。看似三十许人，黑发如墨，双目澄澈无波，身姿挺拔而不失温润。

    他气质诚恳儒雅，衣着青灰长袍，袖口绣白气流纹，腰佩白玉册带。举手投足间，儒雅如春风，却自带一GU不容忽视的威压。

    此人，乃问心镜林主试官，玄曦宗掌门，第一代真传二弟子——言清渥。

    众长老齐齐退後两步，侍立两侧。

    「诸位，毋须拘谨。」

    掌门声音温和，却直入人心。

    「每月镜林试炼，既是机缘，也是险途。」

    他垂眸，语声一顿，目光掠过台下弟子，郑重道：

    「若自觉心境尚未准备，仍可此刻离去。」

    广场上数千名弟子静默如林，无一退却。

    言清渥目光微沉，目光扫过弟子们坚毅的脸庞，眼底掠过一丝忧怀，声音却更显庄严：

    「昨日内门试炼，三人修为尽废，须从头再来；七人走火入魔，虽被救回，却经脉重创，心魔缠身，不知能否再登修途，或终老於事务堂。」

    言语沉重，真切透出忧怀。然扫视弟子神sE，他们仍目光坚毅，无人动摇。

    掌门轻叹，旋即含笑道：

    「好。祝诸位皆能通过此劫，证己之心。」

    随即他取出一块玉牌，其上篆刻「问心」二字。气息注入之瞬，整座广场光华大作。

    四周殿宇纹理齐齐亮起，金光绕转，文字浮现环绕，或显「映我」、或显「执情」、或「骄念」、或「幻境」、或「灭我」、或「宿业」、或「问源」……

    大阵启动，包围着台下的所有弟子，光辉冲霄。

    掌门领先踏入，众长老紧随而後。随金光收敛，广场上已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金光散尽。

    天地骤然一静。

    陈知衡只觉眼前白雾翻涌，耳边轰鸣声渐息，四肢似坠入无形水流，被一GU陌生却温润的力量牵引而行。

    待光雾褪尽，他已身处一片林间。

    此林名曰「问心镜林」。

    四周古木参天，枝叶繁茂，却无鸟兽声。树g之上隐隐浮现镜面般的纹理，映照出朦胧光影，如同一面面立於虚空的心镜。

    大地静谧，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他抬眼望去，前方空地上已散落数百名外门弟子。每人立足之处的雾气翻涌，逐渐隔绝彼此，彷佛各自被推入独属的幻境。

    「……这里，才是真正的开始。」

    低声呢喃刚落，陈知衡周围白雾骤然浓烈，瞬息间将他的身形吞没。

    光影剥离，心镜碎响，仿若天地以他心声为裂痕。

    往昔Y影，ch11u0浮现。

    嘲笑声、辱骂声，少年时期踉跄的身影，病痛压迫下无人伸手的孤寂……一幕幕浮现，宛若利刃直刺心底。

    耳边嗡鸣、视线抖动、呼x1急促，

    x口隐隐作痛，像被无形之手攫住...

    「你……真的能承受得住麽？」

    低沉的声音自镜影中响起，正是另一个「他」的声音。

    那是过去的自己——孱弱、屈辱、无力反抗。

    而镜林，便要他在此刻选择：

    ——是逃避、否认，还是直面、承认？

    x腔微颤，他紧咬牙关，双眼微颤，却不曾闭上。

    因为他知道：这，就是问心。

    就在陈知衡被白雾吞没的同时，广场散落的弟子们，也各自踏入了属於自己的试炼。

    有人立於镜影之下，眼前浮现的是「宿业」。

    那少年猛然看见一座孤坟，坟前跪着衣衫褴褛的母亲。她抬首而笑，眼角却满是泪痕。

    「为娘一生积善，你却为了修行盗墓害人，这便是你要走的路吗？」

    少年面sE苍白，浑身颤抖，却一步也不敢上前。

    另一名弟子陷入「幻境」。

    只见满堂金玉，宾客簇拥，他端坐高位，呼风唤雨，万人景仰。

    他嘴角g起得意的笑意，却未察觉自己身影逐渐化为虚无，只剩空壳般的笑容悬在半空。

    又有一名弟子面临「灭我」。

    他看见眼前的自己，与一模一样的分身拔剑而出。

    两人对视，皆是冷然一喝：「唯有一人可活！」

    剑光交错，鲜血溅落，他终於意识到，要杀的并非敌人，而是心中那个尚未确立的自己。

    ——每一面心镜，皆为一劫。

    林间雾气翻涌，嘶吼、哭喊、沉默、破碎，声声交织。

    有人在幻境里笑着泪流，像疯了一样。

    有人当场崩溃，心口喷血；有人却眼神愈发坚毅，步步踏出。

    有人声嘶力竭，最後一声惨叫後化作飞灰，血雾在白雾中一瞬消散。

    而在这一切之中，陈知衡的白雾幻境，正逐渐成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