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｜家法与笑声 (第1/1页)

    「——混帐！」

    一声重喝，椅子腿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音。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——牧家大长老牧承远。这位向来喜欢把话说得像板起来的家法，这十年里，他背地里教唆同辈欺侮「从小懦弱的牧清璃」，手段软y都有。

    他一步踏到堂心，指节直抖：「秦家小姐貌若天人，你一个……你一个不入流的，还敢挑三拣四？族长为你奔走多久，你有没有一点感恩？」

    我r0u了r0u额角上那点还没全退的红印，语气平平：「大长老，我耳朵好着呢，不必喊到屋檐都颤。秦家小姐若真是天仙，那更该配得起您最疼的孙儿——不如请牧景行出来？郎才nV貌，岂不甚妙？」

    堂内先是一静，接着「咯」地一声笑从面纱後冒出来。秦瑶光自知失礼，赶紧垂眸；笑意却怎麽也收不住，像一尾灵动的小鱼从她眼角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牧承远脸sE铁青。往常他只要把声音拔高，我就会下意识蜷缩——今天没有。他话还没转圆，另一道Y冷的声音cHa进来：「在北云城牧家十年，你做过什麽？白吃白住，如今让你替家门出一份力，你还敢顶嘴？」说话的是二长老牧承衡。

    我挑眉：「承衡长老说得是白吃白住，那得把帐摊开。要不把牧景行、牧原几位少爷也算一算？他们吃得b我好些，床也b我软些。若以贡献论，谁更像饭桶，秤一秤便知。」

    「你也配和他们b？」牧承远冷笑，眼底轻蔑，「他们是牧家的栋梁，是天才。你是什麽？」

    一瞬间，我几乎能闻到过去的自己在这句话前退无可退的气味。那GU味道像cHa0Sh的墙——久了，人就发霉。前世我立在万界之巅，未曾想过有一天要向两张乾涸的嘴脸证明自己能呼x1。

    我还没开口，堂外忽然响起一阵拖腔带哭的声音：「族长、大长老、二长老——老奴、老奴要做主啊！」

    牧钱捧着肿成两块馒头的脸，扑通一声跪进来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：「小人方才奉命去请清璃姑娘来议事，劝了两句，她——她就动手打我！打了两巴掌哪！」

    二长老眼睛一瞪，指着我道：「好你个牧清璃！牧管家在府中二十载，忠心耿耿，你竟敢行凶？」

    我笑了一下：「行凶这两个字太大了。下人对主子张口贱骨头、闭口废物，我回他两掌，是教他记住先後有别。若承衡长老认为这叫行凶，那就把家规翻给我看看，看哪一条写着仆役可辱主者。」

    「放肆！」二长老怒不可遏，「不敬长上，殴打家仆，抗拒族命——不施家法，你就不知道悔字怎麽写！」

    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，转向上首：「族长，父亲。」

    牧林川与牧岑同时看我。堂内的风声像被无形的手按住。

    「无论谁说什麽，」我吐字很慢，「这门亲事，我不答应。」

    这句话，我在前一刻已经说过一次；此刻再说一遍，分量b刚才更重。因为它穿过了两位长老、穿过了牧钱的哭嚎，仍然稳稳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秦仲远端着茶，茶盖轻轻一点，声音不高却清楚：「老夫刚说过——不勉强。两月之约既立，且看学g0ng与牧府合手的稳心丹可否见成。至於家内是非，就不劳老夫置喙。」

    他把球轻轻又推回我们这边。牧承远冷嗤：「两月？外人看笑话只要两天！」

    牧岑终於开口，声音沉稳：「笑不笑，由他人。清璃拒婚，是因为她要拿得出替代的路。牧家与秦家要立势，靠的不该是把儿nV钉在门楣上。两月後若无成，我来罚她。」他看了我一眼，「不护短。」

    堂上一静。这句「不护短」，既是担，也是信任。我对上他的目光，点头：「记下了。」

    牧钱还跪在地上，抖抖索索。我看他一眼：「至於你——把这句话带回去：从今日起，口出恶言者减月钱三成，再犯者逐出内院。账簿我已看过，下月初一，药房见。敢赖一分，去问周总管怎麽写辞呈。」

    他「咕」地咽了口唾沫，额头磕得更低：「是……」

    秦瑶光隔着纱，眼睛弯了一下，像把一颗小小的石子丢进湖里，看它激起一圈圈的波。「清璃老师——」她忽然脱口而出，又觉不妥，改口：「牧姑娘，明日卯时，我去学g0ng报到。您不是说先画圈，再端火？」

    我忍不住笑：「记得b我讲得还熟。来。」

    笑意一过，堂内的火气也散了几分。牧林川敲了敲扶手，声线拉回到事务上：「既然如此，婚书按下。两月为期。承远、承衡，你们若真为族着想，便去查查药房与学g0ng要用的料，别只会在堂上嚷。」

    两位长老对望一眼，悻悻坐下。

    我收回目光，心口逐渐归於稳。掌心仍旧隐隐作痛，提醒我：身子要补，不然再多的道理也敌不过一根藤条。可这痛感与其说让我难受，不如说让我清醒——它像钉子，把我钉在「当下」这两个字上。

    堂议散去时，秦仲远起身对我拱手：「老夫再借牧府一间静室，抄录今日所议，省得老眼昏花忘了。」

    「请。」我侧身让出路。

    行过门槛，晚风从廊下拂过。父亲在我身侧放缓脚步，低声道：「说话有分寸，手下也要有分寸。」

    我「嗯」了一声：「我会。今夜回院再练回息炼骨。」

    他看了我一眼，眸光里那点锋锐退下去，只剩一线不易察觉的慰sE：「去吧。」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夜里，学g0ng练功室的石地上，第一个到的是秦瑶光。她系好衣袖，蹲下身去，认真地在石上画出了她人生第一个不太圆的圆。

    我站在一侧，指尖轻触那条白线，笑道：「不急。记住——环不可见，息不可急。」

    她抬头看我，目光澄亮：「记住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