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｜七点五十八分之後 (第1/1页)

    清晨的空气还带着昨夜的cHa0意，路面像刚擦过的玻璃。我踩上脚踏车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——「天降甘露时，就去享受被雨水洗涤的感觉吧。」谁说的已经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：我没赶上七点五十八分那班车。

    於是我学着把一切当作偶然的祝福，换成两轮，沿着湾岸的单轨道电车线骑向学园岛。清晨的便利商店刚把饭团推上架，录影带店还没开门，远处的桥像一根雪白的箭跨在水面上。人工岛是个四四方方的巨盒，塞满了我们这些被训练去面对「非常」的年轻人：东湾特勤学院，我的学校。

    我原本不想一直「非常」。我只是夏目栞，想在升上二年级的第一天安安稳稳进校门。

    「你的座垫底下有东西。」

    声音来得突兀，像有人把两三段发音剪贴在一起，从我左侧的风里钻进来。我偏头，一台无人驾驶的电控代步车与我并行，扶手被拆去，装上了扬声器与一具黑黝黝的自动枪座。枪口像眼睛。

    「速度维持。减速或离车，会引爆。」剪贴音又响，「通讯g扰中。呼叫外援将视同触发。」

    手心立刻冒汗。我把呼x1压回肚子里，假装只是把坐姿换舒服一点，指尖却从座垫边缘m0到一层异样的黏冷。不是金属，那触感像致密的橡胶。即使用过期的课堂记忆也够判断：不好。

    我没时间害怕，只能找空地。第二C场早晨通常没人，我把车头一拨，穿过监识栋与通讯栋之间的Y影，往C场的铁网开口直冲。那台代步车贴得很近，枪口始终对着我，像耐心的猎人。

    也就在那时，我看见更不寻常的一幕。

    nV生宿舍的屋顶边缘，有个身影立在朝yAn前。她穿着我们学院的水手领外套，粉红的长发绑成高双束，与天sE刺成一对不合时序的花。她没有犹豫，跨过那条线，往空中一踏。

    光在她背後炸开。伞翼在半空抖开，她随着风一沉一扬，像被看不见的手牵着。她在空中换了姿势，脚g住控制绳，双手往大腿两侧一抄——银黑两把手枪像一对翼骨被拉出。

    「低头。」

    她的声音穿过风，乾净、利落。

    我还来不及俯身，连发声已经从半空喷下。她没有浪费子弹——每一次短点S都正好拆掉代步车上的关键零件：感测器、转向模组、枪托的支点。火星在晨光里跳，残片滚进草里。

    我想把她也喊走。「不要靠近！」但她b风快。

    「借道。」她低下来的瞬间，伞面掠过我头顶，像一片快速移动的Y影。她从上空抓住我的後领，我则本能地紧握车把，两GU力把我整个人往上拽。座垫下那团冰冷终於离我远去——下一秒，白光从C场边炸开，热浪把我们整个人往仓库方向扔。

    撞击来得b意识快。我和她一起被抛进T育仓库，摔进一丛软垫与跳箱的罅隙里。粉尘被日光切成一条条看得见的风。

    耳鸣退下去後，我先听见自己的心跳，再听见她急促的喘息。

    「你还好吗？」我问。

    她眨了两下眼，把我从垫子里拎起，检查我的手肘与额角，动作俐落得像急救课示范。「擦伤。没骨折。很好。」她说，语速不快，眼神却总像在前进。

    外面传来一阵更密的拍击声——不是爆炸，是弹雨。仓库的金属外墙被打出一排深浅不一的白痕。她立刻把我往跳箱後按：「伏低。」

    「还有车？」我压低声音。

    「七台。刚才打掉三台。」她迅速拆弹匣，又把空的丢进侧边的袋子，动作停了一瞬，像在计算，「——弹量不够了。」

    「那靠你不划算。」我x1进一口长气，让它在x腔里停一拍，吐的时候把手指抖了抖。从一年级的压力测评开始，我就知道自己的身T有个奇怪的习惯：危急时，所有声音会像被水拖慢。我替它取了个不怎麽诗意的名字——临界呼x1。

    世界进入可调速模式的下一秒，我已经开始动。手边有两瓶灭火器、三个标靶、四片防护垫。我抓起灭火器释放喷雾，白雾在门口炸开成一堵苦涩的墙；我把标靶撑起来做为移动掩T，用防护垫卡住门缝改变S角；另一手把学校配发的高频发声器丢到相反方向，x1引感测器转头。

    枪雨停顿不到半秒——够了。

    「现在。」我对她点头，「右斜三十度，两点钟方向，有一台离得最近。」

    她没有问为什麽，整个人滑出去，像一把滑出鞘的刀。两声短促的金属声之後，那台代步车侧翻，轮子在地上画出一道烧焦的痕。我趁势把另一瓶灭火器抛到窗边，顺手用伸缩警棍敲碎洒水头的玻璃泡。第一串水从天花板上洒下，像一场被手动开启的雨。电子设备最怕这种不请自来的善意。

    剩下的四台马上乱了节拍。她翻过T育器材架，用近距离JiNg准S击把第二台的枪口打偏。第三台想绕库房尾端，我把防护垫当滑板踢出去，卡在它的轮组上让它原地兜圈。最後一台命y，停在距离外墙十步的位置遥控观望。

    「交给我。」她吐气，换了种握枪姿势，像把那把银黑抿成一条更小的线。等那台车略微探出感测器的一瞬，她只开了一枪。金属碎片抖了一下，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仓库里只剩水声与我过慢的呼x1。

    我把发声器关掉，心跳一口气追上来。她靠在器材架边，终於也让肩膀垮了一点。

    「谢谢。」我说。

    她抬眼看我，目光还带着前一刻的锐度。「你刚才……是算好了？」

    「有练过一点点不要慌。」我把脸上的灰抹掉，「你更厉害。谢谢你把我从那颗东西上拽走。」

    她好像这才想起那件事，瞥了我一眼，耳尖红了一下，又很快板回来：「下次不要自己当诱饵。」

    「下次？」我笑，「我宁愿没有下次。」

    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，是警戒组的同学往这里靠近。我们对视一秒，她忽然伸手把我x口歪掉的名牌别正，指尖很冷。

    「雾岛灯。」她说，像报到那样乾脆，「特训班，空地运用、S击双修。」

    我愣了一下，才把自己的名字补上：「夏目栞。通识本部，谈判与急救。」

    她嗯了一声，像在心里把两个名牌摆进cH0U屉。然後她看向大门，表情像刚系好鞋带，准备再次出发。

    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：如果我有赶上七点五十八分的公车，我可能永远不会认识这个从天而降的人。

    门被推开，穿着反光背心的学长探进头来：「里面——安全吗？」

    我和雾岛灯同时点头。

    「暂时安全。」她补了一个重音。

    我对她笑了笑，示意她先走。她抬脚前忽然停下，像想到什麽，低声说：「你刚才那个呼x1，教我。」

    「等你教我刚才那个空中转身。」我回。

    我们隔着一地未乾的水与金属屑，交换了第一笔不成文的约定。

    後来很多人问起我们怎麽认识的。我总是想起那天的气味：沥青被烤热的味道，灭火器的粉末味，和她伞面落下时带起的风。也想起她在yAn光里很亮的眼睛——不是浪漫，是准心。

    那是我与雾岛灯第一次对上视线。

    不是传说里的「从天而降的恋Ai」，而是把我们推进一场更长的课题：如何在非常之中，好好活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