卅一章。人间 (第2/2页)

方惟鑫面无表情，递了信用卡，接着说：「我父亲今天走了。」

    「走了？什麽意思，走去哪？」

    「上天堂了，做神仙去了。」方惟鑫又搓了搓脸，哑声说：「胃癌晚期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。」

    徐sir震惊了。算起来可能还不到七十的年纪，就走了？

    「你……节哀。」他拍了拍方惟鑫的肩头，不再多说。他本就是不多话的X格，这样的事其实安慰也无益。

    回到住处，方惟鑫先送了mama上楼休息。方mama赶他出门去，说：「去吧去吧，找小凯聊聊天。你心里难过不要憋着，去走走。我自己可以，没喝醉。」

    方惟鑫想应一声好，开口却发不出声音，只含糊的嗯了下点点头。

    像是要表达理解，方mama站在门口又说：「我就不等你了啊，我先睡。有事明天再说吧，啊。」

    看着房门关阖上锁，方惟鑫牵了牵嘴角。这是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清楚表态：去谈你的恋Ai，不用管我。

    走出电梯口的时候，方惟鑫远远的就看到赖仕凯靠在他的车边。他今天穿着一件藏青sE字母T，黑红拚sE工装K，一双黑sE滑板鞋，背个一个挺大的後背包，面sE沉沉的直盯着电梯口的方向。

    一见到人，他立刻就站直身子，张开双臂等着。

    方惟鑫快步走近，几乎都快要跑起来，一把就把人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「哥哥。」赖仕凯只喊了他一声，轻轻拍抚着他的後背。

    方惟鑫无法克制的颤栗着。身上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化为烟尘，好像风一吹人就会消失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，赖仕凯腿有点发麻。他怕自己撑不住方惟鑫，轻轻推了推他说：「哥，要开车出去晃晃吗？还是要走走？」

    「嗯。上车吧。」方惟鑫声音已经哑到听不出原本的声音。他又轻轻抱了抱男孩，开车门。

    赖仕凯一上车就把小提琴换掉了，趁机会要方惟鑫这辆车上的蓝芽成为自己默认的一员。

    音响流泻出缓慢的钢琴前奏，像呜咽的水流，蜿蜒地流淌。然後有一个温柔的男声哼唱：

    「……我们的家在哪？

    为何山门不再为我开啊？

    我们的家在哪？

    难道只存在那雨云上吗？

    我的泪啊，落在山的梦里啊。

    我的梦啊，藏在月光和树梢上……」

    赖仕凯偏头说了句：「我们去海边吧。」

    方惟鑫偏头说了句：「就是要去海边。」

    歌声还在持续着：

    「……我们的天空睡了吗？

    怎让你宁愿收起了翅膀，困坐在枯枝上？

    我们的海洋还醒着吗？

    怎让你兀自地睡在岸边上，任浪拍打？……」

    方惟鑫左手撑在车窗上，右手在方向盘上敲着，双眼直视前方。就算什麽都没说，也能感觉到那层防御的软甲，以免不小心碰碎了自己。

    赖仕凯喊他：「哥，手给我。」

    方惟鑫就把右手交给他，换左手开车。他偏头安抚意味的笑了笑，没说话。

    赖仕凯解释说：「我要握着你的手，才能确定你真的没事。」

    他们就十指交握着，默然前行。

    同样是海边，上次是在靠近沙滩的地方，这次，方惟鑫直接把车开上山。山就贴着海，停在山上的空地，能眺望到遥远的导流堤，以及更远的船只灯火。

    没有路灯，没有光害。这里的月光亮到能照出人影。因为车道窄小难行，这里甚至都没有人。

    「哇，你居然知道这个地方啊哥，我好几年没上来了。」赖仕凯声音很轻的赞叹着：「你果然混成在地人了啊。」

    方惟鑫牵了牵嘴角，在赖仕凯的眼里就是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里外都安静着，只有歌声还在继续。好像是某种概念专辑，也没有很明显地过场，但似乎换了一首歌。

    「……你说这副模样也不是你的选择

    其实我们早已选择

    为了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

    却成为了你不想成为的……」

    方惟鑫听着歌皱起了眉头，沙哑地问：「为什麽放这个？」

    「想让你哭啊。」

    方惟鑫一脸不可置信地回望他，那意思是，你确定？

    但他不想解释自己有哭还是没哭，那不重要。

    「我在吃饭的时候就在想，要怎麽让你哭。你脸sE太不好了，一定是没有好好哭过。」

    赖仕凯凝望着他，把自己一路上想讲的慢慢说了：「这件事除了家人过世的悲伤以外，怎麽想感觉都会让你有心结。自己的爸爸……」他顿住，想想还是把後面的话吞掉：「总之就是，你要快点好起来。哭一哭，然後赶快好起来。」

    方惟鑫安静的看着男孩，略显狭长的眼眸里没有光，透出来的痛却像传染病，爬上赖仕凯的鼻头和眼窝，窒息感关在玻璃里，噬咬着皮肤都泛起刺痒。

    方惟鑫扑过去狠狠的吻了他，用力的双臂箍紧，要把人融进血r0U。

    哀伤到顶点是怒吼，恐惧到极致是愤恨。

    在狭小的驾驶座上，他们用R0UT互相撕咬的方式，换取氧气。